來自惡魔的獻禮

　　從某個時候開始，你的記憶裡總是有他存在。

　　又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你正走在學院裡某條蜿蜒的小徑上。

　　來往不乏嬉鬧的學生，見到你總會停下腳步禮貌性地問候一聲。

　　「老師好。」

　　「嗯。」你一如既往地以單音節回應。

　　走到某個定點，陽光穿透葉片在你的臉上灑下斑駁的光點，風的精靈正好路過，對你微微一笑，讓附近的枝葉搖擺起來，發出沙沙的聲響。

　　你從附近選了張椅子坐下，開始等待和你約在這裡的人，他提議今天想和你回原世界一趟。

　　舒適的氣溫讓你忍不住放輕鬆往後躺，椅背承載了你的重量發出嘎吱的聲音，看了下時間，對方再不來你可能就會直接在這邊打盹了。

　　正當你真的瞇起眼睛時，附近傳來的談話聲又讓你的意識清醒過來，說實話這裡並不是太隱密的地方，三不五時就會有學生或教職員經過，根本無法好好休息，你有些不耐煩地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

　　那是正在往這邊走來的兩個學生，其中一個剛巧和你對上眼，你看見對方馬上抖了一下並且慌張起來。

　　慌張地把牽著旁邊女孩的手放開。

　　女孩始終注視著和她談笑的人，對於手突然被放開先是愣了一下，接著才注意到你的存在，白皙的臉頰頓時困窘地漲紅。

　　看著那兩個人回頭也不是，繼續走也不是，但是也不好一直擋在路中間，手足無措了一會兒才硬著頭皮朝你走來，尷尬地打招呼：「老……老師好。」

　　「嗯。」你僅僅只是點個頭就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

　　大概是想不到你會這麼輕易放人，他們遲了一些才領悟過來，鬆了口氣後立刻加快腳步通過，一溜煙就不見人影，只隱約聽見女孩發出責備的聲音。

　　這讓你不禁莞爾，你原本就沒打算刁難他們。

　　守世界在這方面比原世界還要開放些，只要不是觸犯什麼禁忌，校規並沒有明文規定學生不準談戀愛。

　　當然難免還是有幾個觀念保守的老古板認為學校是學習的聖地，既然進入學院就應該專心學習屏除雜念，因此歹到學生親熱總會叨念一翻。

　　你每次聽到那一連串的長篇大論都嗤之以鼻，真要那麼神聖的話乾脆去修道院教書算了，守世界也有不少這類型的地方，你不介意送他們一程。

　　想起這些事的同時，你眼角的餘光又瞥見一對手牽手的少男少女，對方同樣在看到你之後立刻分開一段距離。

　　等這對學生情侶通過，你開始覺得有些奇怪，剛剛在來的路上也碰到好幾對，遇到情侶的機率似乎比平常還要高上不少。

　　在你思考今天是什麼日子時，一個充滿粉紅色的畫面跳進腦海裡，忽然你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方才上完課準備要離開校舍時，大老遠就從走廊上看到門口擺了一個早上還沒有的攤位，其粉紅色的誇張程度讓你想忽略都難。

　　雖然桌子前擠滿了學生，你還是看到後方有一大堆心型的粉紅色泡泡狀物體正詭異地湧出。

　　不怎麼想靠近，尤其圍在那邊的學生正散發著奇妙的氛圍，感覺就像是什麼邪教的聚會───總之大概不是什麼正經的活動。

　　正當你打算從側門出去時，無意間瞥見旁邊的佈告欄，一張心型的粉紅色海報就大喇喇地貼在那裡，標題寫著【520傳情───愛要大聲說出來】

　　……似乎是模仿原世界的活動。

　　這種俗到不行的標題是誰取的？你的眉角忍不住抽搐，順便把不知死活想偷偷塞傳單過來的學生給瞪回去。

　　反正是類似情人節的活動就是了。

　　當下你完全提不起興趣，現在大概是腦袋閒下來了，你開始思考起言語的部分。

　　說出來……嗎？

　　閉上眼睛，你的記憶倒回很久很久以前。

　　
　　具體來說是幾月幾號你不記得了，反正學院裡的氣候一年到頭都一樣，天天都是風和日麗、晴空萬里。

　　場景那些細節也是，記憶中除了褚冥漾之外再無其他。

　　或許是那天褚冥漾正好站在陽光底下，被太陽照射得整個人閃閃發光成了最鮮明的印象，導致其他一切都模糊了起來。

　　『學長……』他看著你，臉頰緋紅，手指緊緊擰著衣襬，你知道他想說什麼，仍耐心地等他開口。

　　『學長，我喜歡你。』他用十分平常的音量，聽起來卻充滿不安，說完後緊咬著下唇，而你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殊不知你看起來和平時一樣淡然，內心卻是天人交戰。

　　你對他並非毫無感覺，這點你是知道的。

　　但是你更明白你不是可以和他白頭到老的人，因為你的壽命已經接近盡頭。

　　雖然以你們１個１６歲、１個１７歲來說，從交往就談到永遠似乎言之過早，但你曉得，你一旦認定了就是一輩子，而那個人此時此刻就站在你面前，用了所有的勇氣對你說喜歡。

　　這樣你怎麼可能拒絕？

　　然而，最終你讓理性駕馭了感性，狠下心拒絕了他。

　　這大概也是你有生以來第一次祈禱自己的語氣夠堅定，不會被聽出破綻。

　　他安靜的聽，然後低下頭，你以為他會哭，因為你知道他有多喜歡你，就像你喜歡他一樣。

　　但是沒有，等他再度抬起頭，只是微笑著對你說謝謝，謝謝你願意聽他說。

　　你知道他的心在哭，而你只能轉身，不能回頭。

　　你以為，一切到此為止，從今以後你依然是學長，他一樣是學弟，所以當他棄而不捨繼續追在你身後時，你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太小看他了？

　　最終，你再也無法違背自己的心意，牽起了他的手。

　　那次他終於哭了，哭得有夠難看，即使那是喜極而泣的淚水。

　　之後───

　　之後你不願發生的事情仍然隨著命運的齒輪降臨，對他說出真名的那天，你聽見他撕心肺裂的喊著，而你只能在心裡說抱歉。

　　如果你們沒有在一起，他或許就不會那麼痛了。

　　對不起，你讓他那麼痛………

　　可是幸好，他們還是把你的未來給救回來了，不只是〝你的〞也是〝你們的〞即使那是一條不輕鬆的道路。

　　過了一個春夏秋冬，等到你能再度好好牽住他的手時，你還是慶幸的，慶幸你們能夠在一起。

　　當他忍不住撲進你懷裡大哭，你除了緊緊擁著他也同時在心裡發誓，你再也不會放開他。

　　就這樣，過了將近十年───

　　「學長！」熟悉的聲音讓你從回憶裡抽離。

　　你睜開眼睛，他正有些微喘地站在你面前，看來是小跑步過來的。

　　「抱歉，被學生問問題脫不開身，讓你久等了。」他解釋著遲來的原因，你瞬也不瞬地盯著他。

　　他正好站在陽光直射之處，與十年前的畫面亦同，只差這次的臉紅應該是跑步造成的。

　　那個時候你認為純粹只是太陽的原因才讓褚冥漾顯得特別明亮，現在你知道不單單只有這個因素。

　　「學…學長？」因為你什麼話也沒說，他似乎以為你在生氣，聲音聽起來有點緊張，表情也漸漸不安。

　　肉麻話從來就不是你的強項，比起說你向來是屬於行動派，當然也不是都沒說過，只是真的寥寥可數。

　　有些話似乎還是得偶爾說說。

　　你這麼想著，然後朝他勾了勾手指。

　　見你終於有反應，他連忙又朝你更靠近了些，你冷不防抓住他一把拉過，他驚呼一聲差點站不穩，下一秒被你牢牢抱住，你的頭正好抵住他的胸口。

　　「學……學學學學長───！」你很少會在公開場合對他做出這類舉動，他一整個慌了起來，你連頭都不用抬，光從他不穩的心跳聲就可以知道。

　　最重要的話都還沒說呢。

　　「褚。」

　　「是、是……？」

　　「我愛你。」

　　你這麼說，然後感覺到懷中的身體顫了一下。

　　一會兒後，對方原本僵直的手臂也輕輕環住你，將頭埋在你頸邊，你聽見幾乎細不可聞的〝我也是〞三個字。

　　你輕聲微笑，你知道你以後會常說。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