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一本來想,對面的光頭學長是為了給他下馬威才隨口胡說。事實上他一直存有一種看好戲的心態,想看影山會怎麼拖累烏野、其他人又會怎麼抱怨他。

  然而他所預想的一個都沒有發生。

  當他第一次聽見影山跟隊友道歉時,整個傻了眼。

  明明當了三年的隊友,卻是第一次看到影山配合扣球手調整球速,還因為在場上跟隊友拌嘴而被學長罵;甚至剛才被那個小不點用發球K到後腦,他也沒有厲聲教訓對方,雖然表情很可怕,字裡行間聽起來卻更像是在鼓勵那個小個子卸下緊張。

  然後,他第一次目睹有人成功和影山搭配,扣下那曾被他稱為是在『胡鬧』的舉球。

  局勢在那球得分後開始倒向烏野,即使在第三場後半他們的主將、同是北川第一畢業的學長‧及川回來救場,最後仍然以二比一輸給烏野。

  比賽結束後,金田一端著複雜的心情走向洗手台,沒注意到有人正隔著長長的走廊尾隨在他身後。

  影山跟著金田一走出球場,似是有話想跟對方說,卻一下前進一下又停下腳步往回走。就這樣反覆走走停停,直到最後一次回頭,日向的臉突然放大出現在眼前,把他嚇了一大跳。

  「想跟人家道歉的話就去呀?」日向道。

  「什……」顧著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影山完全沒發現日向也跟了過來,一陣驚魂未定後才聽懂對方的意思。那雙透亮的眼睛裡映著表情苦惱的自己,他罕見地移開視線,「才……才沒有想道歉。」絲毫不想在日向面前將軟弱顯露出來,他嘴硬地否認。

  「喂、你別逞強喔!」知道影山對於溝通跟表達不是普通苦手,卻也能看出他正用自己的方式在努力,所以日向才好心過來推他一把,「雖然我不是很清楚你們的事,不過你覺得『那一球』會變成那樣是自己的錯對吧?」

  「唔……」心事被一語道破,影山難得被日向的話堵得無法反駁。

  「雖然你真的很臭屁、毒舌、高傲……痛痛痛!」就算沒法反駁,但是他只要看到日向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臉就火大。

  「先聽我說完啦!」腦袋被一把扣住,日向哀嚎了幾聲才掙脫影山的手,「你啊……每次只要扯到國中的事就乖乖讓人家講不回嘴,那一點也不像你。」這點徹底領教過對方毒舌功力的他是最清楚的,他一點也不想看到影山被人數落還悶不吭聲的模樣,「既然覺得自己不對,那就去道歉,一鼓作氣解決這件事。然後下次再有人嗆你,你就可以嗆回去,再用排球打倒他們讓他們見識現在的你!」

  「為什麼我的事要由你來決定啊?」而且為什麼這傢伙總是能毫無顧忌地說出這些話?

  「那你不去嗎?」

  「……」日向直接導向結論的反問讓影山沉默了下來。

  幾隻飛鳥從窗外掠過,四周安靜得能聽見翅膀拍動的聲音。瞪著比他矮上一顆頭的人,不知為何他有種不去的話就輸了的感覺。

  片刻後,影山瞥過頭,悶悶地開口:「當然要去,呆子。」說完不甘不願地轉身,邁開腳步,賭氣似地大步大步走向前。

  看著對方終於繼續前進的背影,日向咧開大大笑容,他就知道影山一定不會逃避。跑上前用力拍了下影山的背,他裝出一副靠譜的表情道:「如果你拜託我,我也是可以陪你去啦!」

  「不需要,你快點回去!」

  

  結果日向還是硬是跟著影山一起去找金田一,找到人時對方正好在洗臉,因而沒注意到在轉角互相推擠的兩人。

  放影山獨自出征前,日向用口型對他說了聲加油。

  深吸了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在嘩啦嘩啦地水流聲中,影山開口喚道:「金田一。」

  金田一愣了一下才抬頭,一看到對方的表情,就知道他來找他是要做什麼了。

  這大概是自那天後兩人第一次在稱得上平和的氣氛下面對面。

  「……對……」一時相對無語,最後還是影山先行開口。

  「不要道歉!」沒等影山把話說完,金田一就制止了他。或許他確實曾經期望過對方會有示弱的一天,然而現在卻一點也不那麼想了。

  總覺得要是現在接受這傢伙的道歉,就好像承認曾經跟他同在一隊是錯誤一樣。明明他們是如此地排斥和影山,而烏野的那群人卻是以擁有他為傲。這樣不就顯得他們好像、好像──

  金田一牙一咬,繼續吼道:「我也不會道歉,對我來說你還是那個討厭的傢伙,是自我中心的王者!也不用和好,反正我們本來關係就不好!」真的是這樣嗎?總覺得在更遙遠、更模糊的記憶裡,在成為正規選手之前,他們也是能很普通地一邊擦球,一邊閒話家常的。

  可是雙方都很清楚,那是再也回不去了。

  金田一吐了口氣,挺起胸膛,直視著影山的眼睛把話說完:「然後,下次我們會在場上打倒你們。」

  始終用單音節應聲的影山聽到這裡也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從今天起,他會重新把他當成對手來看待。

  「下次我們也會贏。」迎上對方的目光,他坦然地給了回應。

  對金田一來說,這大概是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被這位昔日隊友真正映入眼中。以往對方總是一個人跑在前方,從不曾回頭哪怕只看他們一眼,雙方隔了巨大的鴻溝。

  而如今終於等到隔閡消弭,卻已再無可能站在球網『同一邊』。

  金田一忍不住有些感慨……或許還有一點羨慕,羨慕影山現在的隊友。

  影山朝對方點了下頭準備離開,金田一想他們的談話也差不多該就到這了,卻突然想到一件事,連忙叫住影山,「喂,等一下!」

  以為對方還有事,影山停下腳步,卻發現對方不知為何支支吾吾起來,「什麼事?」他困惑地問道。

  「呃……」眼神不自在地左右飄移,其實金田一剛開口就後悔了。那些過去事到如今雙方就算扯平了,唯獨一件事例外。

  若影山這一年來都為了自己的自我中心而內疚,那這就是另一件金田一始終悶在心裡的事了。

  「那天……我、沒阻止……」金田一躊躇了半天才說出抱歉兩個字。

  和這廂的糾結相反,影山沒馬上意會金田一的話,只是滿臉問號地想著不是才說不要道歉嗎?

  見影山一臉不知所以的模樣,金田一忍不住肩膀一垮。搞半天他根本沒放在心上嗎?害他白擔心……不、他才沒在擔心。

  「你該不會不記得了吧?就那天比賽結束後,一些看你不爽的三年級把你關……」

  「我沒事!」一聽到關鍵字,影山馬上反應過來,沒忘記日向就光明正大地待在轉角後方偷聽,連忙打斷金田一的話。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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