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惡魔的獻禮

　　一直以來，他始終以為拿著影山家的備鑰是很自然的事情。

　　站在影山家的大門前，日向將鑰匙從口袋裡拿出來，卻沒有馬上插進鑰匙孔把門打開，而是直勾勾地盯著在夕陽的照射下折射出光芒的銀色鐵片，緊握的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

　　他想起中午和系上的同學一起吃飯時，朋友們所說的話。

　　「唉……」結束連續四堂的必修課，理當好好放鬆的午餐時間，買好定食的山田一坐下就嘆了口大氣。

　　「怎麼了？」嘴裡塞滿飯菜，日向口齒不清的問，山田不尋常的疲態同時也引起其他人的關心。

　　「沒什麼……只是我女朋友一直要我把備份鑰匙給她，不給就開始哭，說什麼我一定是偷藏了別的女人的東西才不敢給她。」眾所皆知，山田有個就讀別所大學的女友，從時不時就讓他頭痛的部分看來，性格似乎是頗強勢的那種，「而且昨天是在我家耶，如果真的有藏什麼東西的話我才不會讓她進來！」說到激動處，他忍不住用沒握筷子的手槌了下桌面。

　　「嗚哇……好誇張。」

　　「總覺得她如果拿到備鑰，肯定會趁你不在時把你家給翻過一遍。」在坐另外兩位男同學不約而同心有戚戚焉的想像起來。

　　「我也這麼想……」扶著額頭，山田看上去頗苦惱，「我們幾乎每天都見面，不過說真的再這樣下去，我可能會喘不過氣。」

　　「辛苦你了。」雖說是同學，但是他們都不認識山田的女友，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拍拍他的肩膀給予打氣。

　　看著為戀愛煩惱的朋友，和其他人開始針對給備鑰的定義進行討論，日向聽得是一愣一愣，歪著腦袋思考。

　　感情的問題他沒有經驗也不是很懂，所以無法給任何建議。只是說到備用鑰匙，他口袋裡就有一把，但是它原來是這麼複雜的東西嗎？

　　「日向，你怎麼了？」注意到日向一臉不明所以的表情，山田轉過頭來。

　　「難道也有女孩子要你給她備鑰嗎？」另一位同學開玩笑道。

　　「不是啦……是我這裡有一把備鑰。」日向平靜的說出讓其他人驚訝不已的事情。

　　「『咦！？』」

　　「等等，日向你有女朋友嗎？我們怎麼都不知道？」

　　「竟然已經到達主動給你備鑰的階段了嗎？你這個惦惦吃三碗公的傢伙！」

　　「跟我們同個學校嗎？學姊？學妹？還是同年級？啊該不會是已經在工作的熟女吧？你這類型的特別受大姊姊喜愛，有照片嗎？快把照片交出來！」

　　「欸！？等等等等……你們誤會了！」面對同學們排山倒海而來的氣勢，日向連忙解釋道：「是影山給我的啦！」

　　「『……』」一聽到日向的話，本來還興致勃勃的三人瞬間冷卻下來，像是被潑了一大桶冰塊，在入秋的時節涼到不可思議。

　　「什麼啊……原來是影山啊……」說不上是失望還是什麼，山田坐回座位。雖然就讀不同學校，不過他們也見過影山幾次，知道對方是日向從高中時代就認識的朋友。

　　「真是的，那不一樣啦，而且那應該是借你的吧，待會下課後要去他家玩嗎？」

　　「不是喔，影山一搬到那就把備鑰給我了。」

　　「『……』」空氣莫名的沉默了，微妙的氣氛在幾個人間蔓延開來。

　　「很奇怪嗎？」

　　「嘛……不、不過你們認識很久了吧，那應該也挺正常的。」山田抓了抓臉頰看向另外兩人，他們也很有默契的點頭附和。

　　「那就好。」日向鬆了口氣。

　　「可是啊，要是影山想交女朋友的話，備鑰放在你這邊會不會不太方便？」

　　「山田說的有道裡，如果影山帶女朋友回家，你又剛好跑去的話不是很尷尬嗎？」

　　「當然他本人不覺得有什麼不便其實也無所謂啦，如果你怕給他造成困擾的話，看要不要再跟他確認一下？」

　　「……說的也是。」

　　這就是對話的經過。

　　中午的時候，因為以前都沒想過這些問題，一下子要思考這麼多讓他的腦子轉不過來，只好有一下沒一下的點頭，算是接受同學的建議。

　　有時間消化後，卻感到很多東西都悶了起來。

　　這把鑰匙到他手上已經超過一年，影山那邊也有一把他家的，記得當時是影山先給他，他才想說那乾脆就交換，把自己家的也給影山，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多想。

　　事到如今早就不覺得自動進出影山家有什麼不對，影山那傢伙也是，根本把他家當自己家。

　　有點無法想像啊，如果哪天沒有了備鑰，如果哪天影山跟他討回備鑰轉送給別人，又或者如果哪天在影山家看到所謂的女朋友──

　　姑且不論那個腦袋裡只有裝排球的人到底會不會交女朋友這件事，日向只知道他不是很想看見影山把這個家的空間和他以外的人分享，也不想把備鑰還回去。

　　為什麼呢？這明明是影山的家，這也不是他能決定的事……

　　「日向。」影山一爬上樓梯就看到日向杵在他家門口，他以為對方是忘記帶鑰匙，仔細一看卻發現他是盯著鑰匙不知道在想什麼，「你不進去在幹麼？」

　　看著影山走近的身影，日向幾乎是無意識的開口：「我可以進去嗎？」　　

　　「啊？」有鑰匙的人在問這什麼蠢問題？

　　「不、不是，那個……」日向直到這時才注意到自己詭異的發言，卻又支支吾吾地不曉得該怎麼解釋。

　　影山盯著日向看了一會，忽然抓住他的手，把日向嚇了一跳，「做什麼？」

　　「快點開門，有事進去再說。」影山就這樣握著日向持有鑰匙的手，把鑰匙插入鑰匙孔，兩人一起轉動門鎖。

　　門一開，影山的手也迅速放開率先進門，被繼續放置在門口的日向整個傻在原地，影山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他頭暈腦脹，胸口噗通了一聲。

　　他等到暈眩感退去才跟著踏進大門，影山早已放好背包，脫下的外套隨手扔在床上，正坐在地板上由下往上瞧著他。

　　橙色的眼睛在這個影山自從進入大學後就居住到現在的空間掃過一圈，無論是家具的配置還是東西的擺放位置他都熟到不能再熟，恐怕他家對影山來說也是吧？

　　從前沒有仔細去想，也無法想像，初見和重逢的場景都糟到不可思議的兩人，竟然過了這麼多年還會在一起。

　　……說不定，也想有更多的時間在一起。

　　這個想法莫名的竄入日向的腦袋裡。像是為了證明他的確有這個念頭，熱氣不可抑制地集中到臉上，連耳朵都感覺在發燙。

　　「所以呢，你到底怎麼了？」影山看著方才還一臉心情複雜的人，現在卻突然臉紅了，還紅到像要燒起來。

　　餘暉從沒有拉上窗簾的窗戶透進房間，深淺不一的夕色融合成一抹柔光打在日向臉上，為那張接近蘋果紅的臉蛋添上一層明亮的色澤。

　　看上去可愛許多，也可口許多。

　　日向老實的把中午跟同學的對話說了一遍，和日向的臉色相反，影山越聽神情越沉，日向也越說越小聲，最後用蚊子般的音量結束，他甚至不確定最後那幾句影山有沒有聽見。

　　「……影山？」見影山不說話，日向小心的開口，一邊偷偷擺好苗頭不對就能隨時逃跑的姿勢。

　　「呿！」

　　見沉默許久的人居然只用鼻子哼了一個字就沒下文，日向忍不住吼出聲：「聽完這些你竟然只有不屑嗎？」影山的反應讓他覺得自己很蠢，雖說當他後來想到這些問題其實等影山真的交了女朋友再來煩都來得及時也有這種感覺，不過他是不會承認的。

　　真像個笨蛋！日向賭氣的轉身，今天還是回家好了。

　　看著日向氣呼呼的背影，影山伸手抓了抓脖子，開口道：「那麼，你來當不就好了嗎？」

　　「當什麼？」沒頭沒尾的話讓日向疑惑的轉回來。

　　影山抿著唇，臉色有些古怪，視線看了下旁邊才終於下定決心似的重新對上日向，「那麼在意的話，女朋友什麼的你來當不就好了嗎？」

　　「……」

　　影山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若無其事，掌心卻不斷在冒汗，就算是比賽他也沒這麼緊張過，而低著頭的某人卻該死的遲遲沒有回答。

　　等他快因羞恥而失去耐性，日向的聲音才悶悶的響起。

　　「……不要。」

　　「……啊？」影山少見的錯愕了一下。

 　　日向這才抬起頭，「我要當男朋友！」雙眼眨出和太陽一樣耀眼的光芒，他用力給了回應。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