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四點,影山幾乎是在鬧鐘發出第一個提示音時就睜開眼睛,沒等腦袋清醒,立即反射性地抓過擺在床頭的鬧鐘按掉鬧鈴。

 

  用雙手捧著時鐘舉在眼前,他盯著鏡面等待視線的模糊退去,從朦朦朧朧到終於能從時針與分針找到焦距。

 

  偏低的室溫趁他發呆的空隙偷偷鑽進撐起的被窩裡,讓原本睡得很暖的影山打了個哆嗦,沿著神經直穿腦門的寒意令他瞬間清醒。

 

  沒有貪戀分享了他整晚體溫、烘得暖洋洋的床被,他一把掀開棉被坐起,滿室的低溫分子立刻蜂擁到他周圍,像是要把房內唯一的熱源給吞噬。

 

  要比冷影山的臉色也沒好看到哪去,他快步走向衣櫃,倏地抽出一套運動服,脫衣、穿衣一氣呵成,沒給那些虎視眈眈想看他著涼的冷氣團分子更多侵襲他的機會。

 

  簡單的梳洗過後,影山套上運動鞋,輕手輕腳地步出大門,避免打擾其他尚在熟睡的家人。

 

  呼出來的氣體在空中凝結成霧,天色還很黑,白色的路燈打在黑暗的街道中,冷冷清清地,格外刺眼。

 

  伸長手腳拉筋,確認暖身做足了,他邁開腳步,鞋子在安靜的巷弄裡踏出規律的摩擦聲。

 

  千篇一律的路線,街頭、巷尾、公園、坡道……他的身影幾乎跑遍了自家方圓五公里內的每一座街燈底下。

 

  身體漸漸回暖,甚至開始出汗,影山抬頭看了下天空,灰濛中帶著深紫靛藍,他找了半天才找到被暗色的雲朵層層蓋住的銀盤,但也不是真的看見了月亮,而是勉強在渾沌裡捕捉到一點稀薄的銀色倒影。

 

  算算圈數,應該超過五點了,東邊仍沒半點透光的徵兆,冬日本就晝短夜長。他無謂地拐過轉角,該回程了。

 

  沒被夜色給騙倒,來時清冷的道路,回時多了早起的人煙,像卷片一樣倒轉的路途總算不再只是清一色的白光,片片的玻璃裡點亮了幾盞暖黃。

 

  返家必經的公園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小,影山那顆慢跑時間總是放空的腦袋終於轉了一點東西,開始期待起今天的早餐。

 

  早餐、中餐、晚餐,一天24小時他期待的也就這些了……喔,還有睡覺。

 

  當他邊想著早餐是日式、西式還是東西合併邊走神時,身後忽然『轟』的一聲,下一秒公園裡的燈整個熄了。周遭陷入黑暗,影山倏地轉身,不遠處被樹木遮蔽的頂上冒出些許紅紅火火的灰燼,又很快就隨風消散。

 

  估計是某個電纜燒壞了,萬幸的是沒有引起火災。

 

  任何人面對這狀況多少都會鬆口氣才是,以影山的個性來說頂多就沒反應,實卻不然,他的臉色越發難看。

 

  腳……動不了。

 

  照明一直沒恢復,想想也是,一大早的不可能馬上有人來修。影山無暇想到這點,他只覺得腦子跟呼吸都凝固了,如果有人看到他一個人呆愣地杵在低溫的清晨裡,一定會以為他是神經病……前提時有人路過的話。

 

  那樣或許還比較好,至少會注意到他的異狀。

 

  身上溫熱的汗水漸漸被冷汗給取代,即使視線習慣黑暗也不會變好,只有更糟,大樹、水池、長椅……尋常溫馨的佈景全都成了一個個本體不明的黑影,恐懼讓它們看起來又龐大了幾分,一步步朝他壓迫過來。

 

  影山感覺呼吸困難,他大口大口的喘氣,卻沒吸入多少氧氣,幾個畫面在混亂中閃過腦海。

 

  他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或許是想逃避,或許是依然在用理性頑強的抵抗,他的腳突然可以動了。跌跌撞撞地往後踉蹌了幾步,腳跟一個沒踩穩,他跌坐在地上。

 

  「唔……」影山悶哼了一聲,一陣暈眩感襲來。

 

  那些方才被他好不容易用理智壓下去的片段又趁隙集中起來,在腦袋裡亂竄,沒有一個……沒有一個是他願意再去回想的。

 

  他並不是麻木不仁。

 

  正因為他還有感情,才會感覺到疼痛。

 

  沒人理解,可是他也失去能得到理解的機會了。

 

  影山垂下頭,闔上眼睛。

 

  同樣都是無光,至少不去看的話,他還能欺騙自己是因為閉起眼睛的關係。

 

  他就這樣坐在原地,靜靜地等,直到隔著眼皮感覺到光線才睜開。

 

  曙光驅散了黑暗,幾刻鐘前看似張牙舞爪的影子,又恢復了原本的樣貌,影山瞇起眼睛直視魚肚白。

 

  冬天難得有這樣晴好的太陽,同樣出來慢跑的路人路過他身邊時僅僅瞥了他一眼,以為他單純是坐著休息,打了招呼還說了聲今天天氣真好之類的。

 

  影山沒有應聲,只有他自己知道,真正的太陽還沒升起。

 

 

  到家的時間自然比平常晚很多,尤其衣角跟褲子都弄得有點髒,對於母親的詢問他只說是不小心在公園跌倒,反正是事實。

 

  真正讓影山心驚了一下的,是看到他明明遲到了還在細嚼慢嚥吃早餐後,母親疑惑地問了一句今天不用晨練嗎?

 

  扒飯的筷子在半空中頓了頓,影山等心跳平靜下來才放下就口的碗,應了聲今天的晨練取消。

 

  怕母親繼續問東問西,他匆匆吞下幾口飯準備上學,臨走前母親又問:「晚上也是社團結束才回來嗎?」

 

  這次影山倒是很鎮定,背對著母親綁鞋帶著手一點也沒亂,出口的答案就跟慢跑的路線一樣千篇一律:「嗯。」

 

  重複的對話,一直持續到北川第一中學排球部的三年級元老真正引退的那天為止。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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