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密的黑煙從被炸毀的工廠不斷往上竄,即便趕來支援的消防人員已經開始控制火勢,偶而仍會聽見零星的爆破聲。

  包圍在外的警力藏身在遮蔽物後方,舉著槍枝的手絲毫不敢懈怠,在逐漸變得清晰的視野裡瞄準任何可能成為逃生出口的地方。

  日本公安、FBI、CIA,所有的人手在這最關鍵的時刻終於連成一線,或許過了今天,他們就能真正地寬慰這數十年來犧牲的同胞們的在天之靈。

  降谷零在最後一刻終於曝露臥底身分,此刻的他正以警車的車門做為掩護,隨時準備在看到人影閃動的瞬間開槍;而待在另一棟建築物後方的赤井秀一,同樣正用來福槍的瞄準鏡在灰濛的濃煙裡搜索任何可能生還的餘黨。

  火紅的夕陽緩緩沉入遠方的海平面,橙黃的天空底下只有幾縷飄渺的雲絲,直到餘暉的最後一抹光被大海吞沒,黑夜正式降臨的那一刻,火勢終於被完全撲滅。

  每個人都在這等待許久的瞬間屏住氣息,直到過了很久,變得焦黑的建築物再也沒有任何動靜,上級才開始下令分別帶隊進去搜索。

  當沒有生還者的消息從無線電傳出來時,第一時間幾乎沒有人能馬上做出反應。

  這場惡夢太漫長了。

  長到彷彿像經歷了一世紀,以至於深怕夢醒只是另一個短暫的美夢,他們依然徘徊在深不見底的惡夢裡。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有人願意相信這是現實而激動地大吼出聲時,凝重的氣氛終於被打散,如釋重負的喝采開始此起彼落。

  降谷愣愣地把槍放了下來,在一片歡呼中站起身,反射性地朝赤井所在的方向轉頭,下一秒就迎上那對墨綠色的眼睛。

  隔著一段距離,在無聲的對視裡,周遭的喧囂彷彿正逐漸離他們遠去,空氣安靜了下來。

  赤井看著降谷,對方似乎還沒完全反應過來。

  他那屬於黑衣組織、屬於波本的任務,已經在幾分鐘前永遠地劃下句點了。

  於是他唇角一勾,示意般地點了下頭。然後那雙素來只會在他面前卸下所有偽裝的藍色眼睛,總算如夢初醒般微微一怔,長期遮蓋在上頭的霧靄終於散去,重新恢復透亮的神采。

  莫名地,降谷幾乎衝動地就要跑向赤井。同一時間赤井也正打算過去,想給他的零君一個用力的擁抱,親吻他額前淡色的頭髮,最後再跟他說聲歡迎回來。

  可惜他們在短短幾秒內透過眼神傳遞的訊息當然不會有人知道,也無暇注意。只見降谷就要邁開腳步的前一秒,風見跑了過來。

 

  降谷在跟風見對話的同時,表面看似鎮定,卻暗自在內心對於風見無意間阻止了他直接奔向赤井的舉動感到慶幸。

  他們的關係尚未公開,如果在這種情況下擁抱甚至不小心做了些什麼的話,不用想也知道會引起多少騷動,那種麻煩他是完全不想面對的。

  降谷想他向來是理智的。可是或許是隔了太久沒碰到那個人的體溫,也可能是戰鬥的時間太過漫長,以至於當一切真的迎來終結、那個人甚至就站在離他僅數十公尺外的地方時,積壓許久的情緒就再也無可抑制地爆發開來。

  遲遲無法壓下內心的激盪,降谷發現他幾乎要用所有的力氣才能把思緒專心放在眼前的公事上。

  花了幾分鐘和風見討論後續的處理事項,在風見接下指示離開後,降谷才不著痕跡地為自己沒在大庭廣眾之下失態鬆了口氣。

  不自覺地再度望向赤井原先站的位置,那裡卻已經沒有人了。

  沒來由地,他感到一股失落。什麼嘛……這樣就走了?

  那個FBI,稍微等他一下有什麼關係……「唔……!」在心底開始埋怨起赤井的同時,一隻手突然從後方伸過來摀住他的嘴巴,把他整個人往後一扯。

  反射性就要出手攻擊,卻在嗅到那個人身上熟悉的煙味時,水色的眼睛一盪,身體一軟,放掉了所有掙扎的力氣。

  敢在這種地方對他出手的,也只有那個人了。

  任由赤井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他拖往暗處,在對方終於鬆手時,他立刻轉身再也不顧其他地抱住赤井,將臉埋在他肩上。

  降谷用力地吸了口氣,在屬於赤井的氣味迎滿鼻腔時,終於徹底安下心來。

  「你還是那麼亂來。」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悶,語氣卻更像是在撒嬌,「要是有人看見怎麼辦啊?」

  「放心吧,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工廠那。」赤井一手仍握著來福槍,空著的另一手則用力地將降谷摟進懷裡。

  久違的擁抱讓兩人不約而同從心底發出嘆息。

  「是啊,大家都在認真工作,結果你竟然把我帶來這裡。你害我翹班了怎麼辦?」

  「那就翹班吧!」他說得理所當然,實際上卻也是如此。

  對現在的赤井而言,沒有比好好地感受從貼合的肌膚傳過來的心跳,以及他的零君抱起來仍舊溫暖這些事更重要的了。

  「已經變得這麼理所當然了嗎?」沒察覺赤井更深一層的心思,降谷被赤井過於理所當然的態度給逗笑。

  從一開始還能克制的淺笑,到最後大笑開來。

  「竟然說得這麼理所當然,你有多常翹班你就老實說出來吧,我不會跟FBI洩密的。」他調侃道。

  赤井沒應聲,只是注視著那張在月色底下再無任何陰影的笑臉。

  所以他想,從剛剛就一直想做的事,現在可以做了。

  「零君。」他喚了他的本名。

  「幹嘛?」抹了下從眼角笑出來的淚花,降谷止住笑,再抬頭時只見那個人嘴角同樣禽著一抹笑,朝他靠了過來。。

  在那張有些乾燥卻溫暖的嘴唇印上他的額頭時,他配合地微微低頭,在赤井看不到的地方,從眼底淌過幾縷溫潤的水光,接著闔上眼。

  在覆上一層奶油色光澤的髮絲上短暫停留後,赤井重新和他對視。

  「歡迎回來。」他道。

  降谷當然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和他的名字一樣,純粹如零的笑容在他臉上綻開,而他的歸處永遠都只有一個地方。

  「我回來了。」

  明亮的月光掃去了黑夜的黑暗,光暈柔和地灑落在他們身上,兩人相視而笑。

  赤井再度傾身,這次的目標不再是額頭,降谷在被吻住的同時將嘴唇微張。

  不遠處仍不時傳來各種發號施令的嘈雜聲,他們暫時無暇顧及,在無人知曉的角落熱烈地擁吻,唯一能聽見的只有互相交纏的聲音。

  從現在起至少有一段時間,降谷零就只是降谷零了。

  或許曾經想過,也或許曾因為無法預期的未來而不讓自己去想。

  而如今,他們終於等到那一天到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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