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沿著下顎的線條滴落,影山喘著氣,額前的瀏海跟身上的球衣早就被汗水浸濕服貼在肌膚上。一般人或許會恨不得快點衝進淋浴間好洗去一身黏膩,可身為運動員的他早已習慣,身處賽場的此刻也無暇顧及其他

  『攔網好高……』他抬手抹去臉上的汗珠,暗藍色的眼珠掃過對手的攔網員。

  比賽才開始第一局就陷入苦戰。

  『你太亂來了!就算球舉得再好,我們打不到不就沒意義了嗎!』在數次因為配合失誤而導致失分後,主攻手終於忍不住在場上對影山發難。

  然而當時的影山滿腦子都在思考如何靠提高球速來甩開攔網、如何不讓自己止步於此,完全忽略了隊友的身體能力,也將主攻手的抱怨置若罔聞。

  他深知自己的實力,也相信自己有跟全國好手一較高下的本領,卻忘了排球不是一個人的運動。

  『再跑快一點、再跳高一點,配合我的舉球,如果你們想贏的話──』無法順利得分的焦躁、落敗的恐懼,讓影山在衝動下將不該說的話脫口而出。

  即便他馬上就驚覺自己說錯話,也已是覆水難收。

  在被換下球場前舉出的最後一球,平時就算遲上零點幾秒,也總會映入扣球手身影的視野前方,現在空蕩蕩的,球軌高速行經的方向誰也不在那裡。

  那天的球場十分吵雜,觀眾席賣力的加油聲幾乎要衝破體育館。而那顆無人回應的托球卻在落地瞬間奪去了影山世界裡的所有喧囂,只剩下有東西開始崩落的聲音。

  他不可置信地轉頭,明明還和隊友一起站在面積不到百米的球場上,卻像是咫尺天涯。

  『影山,你下來替補席吧。』

  然後……就再也沒有然後了,這是教練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

  倏地睜開眼睛,一室的明亮讓影山不適地瞇了下眼才翻身按掉鬧鐘,花了點時間讓腦袋清醒後,緩緩吐了口氣。

  眼底淌過幾抹不易察覺的情緒,數不清是第幾次作這個夢了。

  一年前的那天,他中學三年的排球生涯以出乎意料的方式劃下句點。

  懊悔、難堪和不甘,明明擁有能讓隊伍獲勝的條件,第一個被換下場的卻是他,他永遠也忘不了當時的心情。

  可是……

  閉了下眼,再抬頭時已不見幾分鐘前仍沉在瞳孔深處的波動,影山迅速下床換上運動服。

  不會就這樣結束的。

  在門前做完簡單的伸展運動,他邁開腳步開始每日例行的晨跑。

  時值初春,清晨的街道仍不時刮著刺骨的冷風,日出也比夏季晚得多,星子在這個時間依然清晰地掛在黑夜的帷幕上。隨著吐息呼出白霧,影山跑在路燈底下,在光線的範圍內將影子拖得老長。

  就算沒參加任何比賽,這一年來他的自我訓練也絲毫沒有懈怠。只是不知是否受了那場比賽的影響,來找他參加高中推薦甄試的學校,只有一所青葉城西。

  而那裡幾乎網羅了大部分北川第一排球社正規選手的畢業生。

  影山再不通人情世故,也曉得他跟昔日隊友們之間的裂痕是再也補不起來。

  所以他拒絕了對方的邀請,將自己埋進書堆,在最後幾個月發奮圖強。

  可惜荒廢多年的學業不是靠短時間的努力就能補救的,在第一志願白鳥澤落榜後,他改為報考擁有名將‧烏養擔任教練、錄取分數較為寬鬆的烏野高中。

  這次一定沒問題。

  在路口轉了個彎,影山跑進公園,裡頭的占地面積十分寬廣,樹木也多,要將它當成是一座小型森林也不為過。

  筆直地跑在由泥土鋪成的小路上,兩側的樹木隨著他的前行不斷倒退,他在心底鄭重地下了決定。

  這次他一定會好好配合扣球手,會好好聽進隊友的話,也不會再隨意使用快攻──

  『碰!』

  「……什麼?」突如其來的聲響打斷了影山的思緒,他停下腳步,還來不及掌握狀況,下一秒他就在路燈熄滅的同時,被奪去了視野。

  四周陷入黑暗,他僵硬地定格在原地。倒抽了口氣,影山在心底叫了聲糟。

  沒事的、沒事的……身上溫熱的汗水逐漸發涼,原本跑步時還只有微喘的呼吸,現在卻無可抑制地越喘越用力,影山按著胸口彎低身體,用長年累積下來的意志力壓下從內心深處騰升而起的恐懼。

  他用僅存的判斷力,推測眼下的停電大概是哪裡的電纜或變電箱短路的緣故。

  但是現在該怎麼辦?大清早的是不可能指望有人來修了……不過幸好,算算時間應該要不了多久太陽就出來了。

  只要忍耐到日出……

  附近的噴泉不斷發出潺潺的水流聲,他試著調整吐息,卻沒什麼用,喉嚨仍像是被掐住了一樣讓他感到呼吸越發困難。

  渾沌的浮雲和霧氣遮蔽了大部分的天空,阻擋了唯一能照亮黑夜的溫柔的光,他只能仰賴零星的星子,讓眼睛慢慢適應薄弱的光線。

  等到終於能勉強看見附近的景物時,他撐起搖搖晃晃的身體,步伐不穩地朝最近的樹木走去。

  影山靠著樹幹蹲了下來,將臉埋進膝蓋裡。

  汗濕的T恤貼在身上,寒氣透過濕冷的布料滲入體內,他打了個冷顫,卻只能盡量把自己蜷縮起來。

  燈也好、太陽也罷,什麼都好。

  快點……給他一點光吧──

 

  時間異常緩慢地流逝,他不知等了多久,可能只有幾分鐘,也可能過了半小時以上。直到聽見一陣細碎的鈴聲,影山那潰散得近乎分崩離析的意志才一點、一點重新組合起來。

  辨認出那是腳踏車剎車鈴的聲音,正逐漸往他所在的方向靠近。無論如何都不想讓人看見這副狼狽的模樣,他將臉抬了起來,深吸了口氣後慢慢睜開眼睛。

  天空的顏色已經被浮出的薄光漂成淺藍,雲朵也恢復成原有的白,只在厚重的疊合處殘存幾抹灰茫。

  喀噠喀噠的聲響逐漸逼近,並不是來自前方的小路,而是後方的密林。影山循著聲音的方向轉頭,一輛淑女車從一旁的樹叢竄了出來。

  曙光在此時終於衝破地平線,從彼端迸裂開來,在明晃的光線下,率先映入影山眼底的,是一頭亮橘色頭髮,跟那張在晨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的臉龐。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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