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曾禰虎徹初來乍到本丸的那天,裡頭安靜的出奇。

 

  困惑的在玄關探頭探腦,除了往兩旁延伸的長廊上點著幾盞小燈外,幾乎是昏暗一片,某處的燈泡還原因不明的閃了一下,讓周圍的陰影產生一瞬的扭曲,遠方傳來狼嚎,某種不明的鳥類成群掠過門外。

 

  「……」即便不害怕,面對這天時、地利、人合都恰到好處的詭異氛圍也讓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他來到了鬼屋不成?這屋子陰森過頭了吧,明明從外面看是間那麼氣派的日式古宅……不,或許正因為是老房子才更容易氣氛滿點。

 

  「有人在嗎?」他提高音量又喚了聲,豎起耳朵仔細聆聽,無奈等了半天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好吧!」打定主意,長曾禰決定自行入內。

 

  雖說不知道其他人是剛好都出去了還是怎樣,一直杵在這裡也不是辦法,萬一他們是揪一揪跑去夜遊了怎麼辦?他可不想睡在玄關。

 

  反正要是不小心被誤會是闖空門就到時再解釋就好了,怕什麼?

 

  人家有刀,他也有。

 

  偏頭思索了會,印象中剛才燈泡出現閃動的好像是右邊?決定選擇好歹有點反應以示歡迎的一邊,長曾禰踏上通往右側的走廊。

 

  木質地板隨著他的步伐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偶爾路過幾個房間,基於禮貌他沒有隨手打開來看,否則要是不小心開到誰的巢穴就尷尬了。

 

  繞了幾個轉角,他總算脫離蜿蜒的迴廊,密閉的空間被遼闊的景色給劃開,映入眼簾的是別有洞天的庭院,和清晰的月光。

 

  「哦?」發出單音節的讚嘆,良好的夜景讓他不自覺勾起唇角,雙手環胸往一旁的圓柱輕靠,兀自欣賞起來。

 

  明晰的月色讓他漸漸能描繪出院子的形狀,銀輝大把大把地落,毫不吝於將暈漾開來的光芒和地上的花草瓣葉分享。

 

  庭院的正中央坐落著一座小橋,寬度僅能容納一個成年人在上頭行走,橋下是人工挖出來的池塘,幾道陰影迅速晃過倒映在裡頭的銀盤圓面,在平靜的池面上攪出水花,漣漪一個個向外旋開。

 

  池塘周圍除了幾條連接走廊的石板道路,皆鋪滿了低矮的草木花叢,在夜裡他無法一一辨認出顏色,即便是白天他恐怕也叫不出全名,目前僅能認得的只有蹲踞在角落的老松,有藤蔓在枝幹上盤旋;百合倚靠在腳邊,青色的莖柱微彎,純白的花瓣在月暈的照耀下籠上一層銀白色的光。

 

  「真是好風景。」長曾禰欣賞著還算不錯的夜色,在和平的時代醒來,還能天天和這樣的風景對飲,他真心覺得未來的日子應該不會太壞。

 

  蟬聲開始鳴唱,預告下一輪的演出即將展開。

 

  橙色、黃色、綠色的螢光一顆顆從蟄伏的草叢點亮,伴隨著蟬鳴緩緩上升至半空中,繞著池中的月亮旋轉。數量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在老松樹上串成張燈結綵,在地上鋪成螢光色的星火斑斕。

 

  長曾禰不禁屏息,他想不起來同樣迷幻絢麗的景象以前是否有見過。就算有,在那段近乎每一個夜晚都會被染上血色的記憶中,更多被留在腦海裡的是一具具殘破的骨骸,跟充滿惡咒的淒厲吶喊……

 

  「呵。」輕笑了聲,他提醒自己別多想,面對如此的良宵還去回想那些也未免太煞風景。

 

  一隻脫離團隊的螢火蟲飛了過來,在屋簷底下繞著他轉圈,他伸出指尖,螢綠色的光點像感應到了什麼般,竟真的降落在他的手指上停歇了會才飛走。

 

  視線跟著和自己有過短暫接觸的光點行進,當小小的螢光綠飛遠至斜對角隱沒在同伴間,讓他再也分不出是哪隻時,眼角餘光瞥見對角的走廊上有個明顯不是建築物也不是植物的陰影。

 

  長曾禰瞇了下眼睛,無奈距離太遠,即便螢光的海流蔓延到對岸,也無法讓他看清楚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他放輕腳步靠近,幸好蟬鳴蓋住了大部分的嘎吱聲,躡手躡腳的來到轉角處,藏身在圓柱後方,直到縮短至能仰賴月色充當照明的距離,他才驚覺是一個人坐在那裡。

 

  原來有人嗎?長曾禰錯愕了。

 

  那剛剛他叫門叫半天怎麼沒人應?這裡有大到玄關的聲音傳不進來嗎?

 

  那人似乎還未發現他,只是和他一樣著迷的凝視著眼前不遜於銀河的地上燈海。

 

  偷偷打量了下坐在長廊上的人,可惜對方身上披了塊大到足以當成床單的白布,連頭都蓋住了,只能勉強看見側臉跟底下的西裝褲。

 

  搔了搔腦袋,長曾禰猶豫著到底該不該出聲。一方面怕打擾了對方的興致,一方面又想看到住戶了還躲著不出來,那就真的是徹頭徹尾的宵小了。

 

  不管怎樣,先走近些再說。他跨出右腳,卻忘了放輕,木板承載重量的聲響清楚地傳了出來。

 

  「啊。」在和那雙碧色的眼睛對上視線時,他在心底叫了聲糟。

 

 

  山姥切國廣一聽到動靜隨即轉了過來,本以為是誰忘了拿東西折回來,等看清來人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後,先是一頓,下一秒立刻跳起來,抽出刀刃不由分說就往對方劈過去。

 

  「咦?等、等等等等等……」想不到預想中最糟的見面方式會真的應驗,長曾禰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連忙跟著拔刀,在千鈞一髮之際擋下攻擊

 

  「你是誰?竟敢入侵這裡。」和對方抵擋的力量不相上下,山姥切利用反作用力向後退開,再改用刀尖向前突刺。

 

  「不、不是!」一左一右擋下凌厲的攻勢,刀刃碰撞的鏗鏘聲劃破寧靜的空間,受到劍壓的衝擊,附近的螢火蟲紛紛散開,露出原本被覆蓋住的花叢跟石塊。長曾禰邊防禦邊急著找空隙解釋自己並非敵人,「我有主上的手諭!」

 

  「主上?」已經擺好下一招準備姿勢的山姥切聽見這句才暫時停下動作,沒繼續往前砍,卻仍將刀尖對著對方警戒。

 

  「是真的。」他用空著的手從懷裡掏出信紙遞過去。

 

  山姥切疑惑的接過手諭,讀了內容才驚覺對方真的是同伴,有些尷尬的放下舉起來的刀,「抱歉。」是他誤會了。

 

  「沒關係,」長曾禰鬆了口氣,也把刀重新收回刀鞘裡,「我在門口喊了一陣子,以為裡面沒人才自作主張進來,不好意思,驚擾到你了。」

 

  「不會……」山姥切其實也覺得自己有點太衝動,仔細想想對方如果真的是敵人的話,不可能那麼輕易就暴露自己的行蹤,只不過今晚只有他一個人看家,難免會更加提高警覺。

 

  對話到這邊沉默了下來,兩人一時無語。

 

  一方本來就不擅與人交際,另一方則是看對方似乎沒有交談的意願,臨時也找不到話題。

 

  「院子……很漂亮。」試著從對方可能感興趣的話題下手,長曾禰轉向劍拔弩張的氣氛散去後又開始往這邊靠攏的螢火蟲。

 

  「嗯,是啊。」山姥切也順著他的視線看向庭院。

 

  然後對話再度結束。

 

  「……」一秒放棄繼續想話題,他決定順其自然。如果這是一份契合的緣,在日後漫長的共同生活裡總會慢慢有交集。

 

  趁對方暫時分心於夜色,長曾禰仔細打量了一番他在這裡遇到的第一位室友。身上穿著西裝制服,護甲藏在外套裡,身材相當精瘦,以至於這樣的打扮並不會讓他的外套顯得太緊繃。古怪的是衣服上有不少擦痕跟污漬,褲子也磨破了好幾個洞,更別說那塊白布了,遠看沒感覺,近看只能用破破爛爛來形容。

 

  那張臉從原先帶著點困窘的神色,到被溫潤的光影給感染,繃緊的表情漸漸鬆開,散發出來的氛圍也慢慢平緩下來。

 

  樣貌十分端正,眼睛偏細長,瞳孔是漂亮的湖水綠,映在眼底的螢光凝聚成一條粼粼的河,偶爾會有迷途的光點在安靜的湖面上蜻蜓點水地淌過。

 

  注意到有道瞬也不瞬地盯著自己的目光,山姥切瞥了身旁的人一眼後皺了下眉,拉過白布遮住一半的臉龐,語氣不悅地問:「你在看什麼?」

 

  「失禮了。」長曾禰輕咳了聲掩飾尷尬,伸出手用自我介紹轉移話題,「我是長曾禰虎徹,請多指教。」

 

  山姥切看了看他,再瞧瞧伸在半空中的手,遲疑了一會才握上,「……山姥切國廣。」

 

  感受到對方的體溫,長曾禰微微收攏掌心,在盛夏的夜裡那隻手的溫度並不熱燙,反而有點微涼。

 

  夜風輕輕吹拂,撩動衣擺,打亂了螢火蟲飛行的方向,一部分在他們兩人周圍胡亂轉圈,一部分乘著風往天空飛翔,掀起螢光的浪。

 

  這就是長曾禰虎徹第一次見到山姥切國廣時的情景。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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