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冰炎從浴室換好衣服出來,褚冥漾都沒有想好該怎麼跟對方解釋,只能一步一步來,一邊安慰自己算是很幸運了,面對的是個明事理的小孩。

  他不敢想像今天如果反過來會變得怎樣,六歲的褚冥漾百分之百是那種會哭會鬧的小屁孩一枚。

  實在想像不出冰炎哄他的畫面,最有可能的情形搞不好是直接把他打昏,讓他在睡夢中度過這三天。

  想到這裡,褚冥漾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時冰炎已經走到另一張椅子坐下,沒有坐到他旁邊,應該是仍對他有所芥蒂。

  他們互相注視著對方,一方警戒,一方不知所以,這對褚冥漾而言是很奇妙的感覺。

  他回想起過去跟學長對視的情形。

  在指導他課業或者談事情時,自然是嚴肅又正經的,會在他腦殘的時候燃起怒意,偶爾半是大發慈悲半是無奈地放他一馬,有時也會帶著不屑跟鄙視砸過來。

  除去這些,當進入所謂戀人才擁有的親暱時間,那雙大部分都散發著凜冽鋒芒的眼睛會柔下來,換上只有他才知道的溫柔色彩。

  褚冥漾總會趁這時好好欣賞對方的眼睛。

  學長的眼睛很好看,深深的幽紅總是沉靜的流轉,他喜歡他們看著彼此時,他為他斂去平常銳利的、能將人灼傷的神色,轉換成沉澱的、充滿安定力量的光芒,帶著蠱惑和溫柔,輕易就能讓他著迷並且深陷其中。

  不管是鋒利的、柔和的、燒灼的、自若的……每一種他都喜歡,但就沒有哪一種是像現在這樣,寫滿了陌生和警戒。

  至少,從來不曾是針對他。

  ……想太多果然不是好事,沒發現還好,一旦注意到就無法忽略了。

  褚冥漾感到胸口隱隱作痛。

  不行不行,這種時候他必須堅強,小孩子是很敏感的,就算是冰炎,突然被丟到不認識的地方一定也是會緊張跟不安,不然就不會始終跟他保持距離了。

  況且又不是永遠都這樣,三天就恢復了,今天已經過了半天,也就是只剩兩天半而已。

  褚冥漾在心底給自己打氣,釋出友善的微笑自我介紹:「我叫褚冥漾,現在是十六歲,要升高中二年級。」他拿出紙將名字寫在上面遞給冰炎,「……你看的懂嗎?」

  就算學長學會了多種語言,也是後來的事吧?六歲的冰炎看的懂中文嗎?還是他應該換成守世界的文字?

  顯然他是白擔心了,冰炎接過去看了一眼之後點了下頭。

  嗯,很好,基本的自我介紹完成了,再來就是要怎麼說明現況。


  「這裡對你來說是十一年後的世界。」

  學院正在進行一些活動,把十七歲的你變回六歲的樣子,這裡對你來說可能很陌生,不過不用擔心,三天後就能恢復了,這三天我會照顧你,有什麼需要都可以跟我說,但是為了安全起見請不要離開我身邊,這樣可以嗎?

  褚冥漾說完後朝冰炎伸出手,他省略了他跟冰炎正在交往的部分,僅介紹自己是學弟,畢竟對一個六歲的小朋友來說,得知長大會變成同性戀可能太過刺激,而且也不見得會相信,造成反效果就麻煩了。

  至於活動的細節他更不打算說,要是讓冰炎知道將來就讀的學校會三不五時辦一些亂七八糟的活動,也太破壞夢想了,還是不要汙染小孩子的心靈比較好。

  冰炎盯著他的手看了一會,才伸手覆上握了下。

  褚冥漾鬆了口氣,這樣算是約定成立了,如此一來這三天應該不會太難過才對。

  「我要怎麼稱呼你?」冰炎很有禮貌的詢問,殊不知這讓褚冥漾短暫獲得放鬆的心臟又開始七上八下。

  這麼溫和有禮的人是誰啊?除了長輩之外,褚冥漾不曾看見冰炎對誰這樣好聲好氣,更遑論是對他。

  不,他要冷靜,六歲的小朋友懂得禮儀是好事,有良好的家教才不會長歪……嗯?

  褚冥漾這才發現一件事,通常這種時候學長早就巴下來了才對。

  學…呃、冰炎?試探性的在心中叫了聲,他還不習慣直呼學長的名字。

  毫無任何反應,冰炎的表情自始自終都沒變過,仍在等待那個關於稱呼的回答。

  ……所以學長這三天都無法竊聽他的心聲了嗎?褚冥漾感動的握了下拳,為他的腦袋有三天的自由時間喝采。

  「……」這時,冰炎看著他的眼神從等待漸漸轉變成狐疑,注意到這點褚冥漾輕咳了聲掩飾尷尬。

  不行,不能被當成怪人。他得鎮定些才行。

  怎麼稱呼好呢……還是要加上稱謂比較好吧?

  大哥哥、褚哥哥、漾漾哥、冥漾哥、褚哥……好吧,明明是自己想的,他的名字加上稱謂也真的就是那樣,但褚冥漾卻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

  果然……不管是哪一個,他都無法讓學長用其他方式來喚他。

  最後,褚冥漾從口中吐出一個字:「褚。」

  冰炎看似有些困惑,大概也在想關於稱謂的問題,褚冥漾則是肯定的點頭,「你都叫我褚。」

  遲疑了會,冰炎終於輕輕地開口:「褚。」

  年輕稚嫩的嗓音,退去陌生的眼神,相同的人,相同的呼喚。

  一股暖流注入心臟,溫熱傳遞到眼眶,好像有什麼東西跟著釋懷了。

  褚冥漾笑了起來,也給了回應:「嗯,冰炎。」

  不論是六歲還是十七歲,他都是他唯一的學長。


§ § §


  本以為能夠平穩的度過三天,褚冥漾很快就發現他想錯了。

  也不能真的說是想錯,而是考慮得仍不夠周詳。

  例如當他牽著小冰炎下樓,底下正好有幾個黑袍在用餐,一看到小小的學長先是愣了一下,接著馬上爆出笑聲,全部的人都笑得人仰馬翻。

  他們當然不可能放過這個好機會,幾隻鹹豬手紛紛伸過來捏捏白嫩的臉頰,揉揉細緻的長髮。

  看著要嘛把學長舉高高,要嘛把學長轉圈圈的眾黑袍,褚冥漾忍不住捏了把冷汗。

  ……你們是等這個機會多久了啊?

  要知道,平常的學長是不可能這樣讓人家又摸又抱,想吃豆腐的手別說碰到了,指頭在伸過來的途中就會先被折斷,這點看輔長每每被踹進牆壁當壁雕的下場就能知曉。

  褚冥漾小心地觀察冰炎的臉色,所幸對方只有露出些許的厭惡跟不耐煩,倒沒有做太激烈的反抗。

  或許是因為沒從其他人身上感受到惡意,也或許是因為大家都能叫出他的名字,知道是未來的自己認識的人才沒那麼反感吧。

  啊……這個景象真像一個和樂融融的大家庭。褚冥漾吸了吸鼻子,在內心感動道。

  不是他不顧冰炎的感受,只是覺得小時候的學長總是在有限的時間內被迫長大,離開父母後幾乎都是孤零零一個人,埋頭拼命學習,以超齡的速度成長。

  不該是這樣的。

  這個年紀的小孩,應該盡情和朋友玩樂,在長輩和親戚間備受疼愛,享受人生中最無憂無慮的日子才對。

  褚冥漾知道過去無法重來,但他偶爾會想,如果能早一點認識學長就好了。

  或許他能早一點來守世界,又或者能在原世界的某個地方和冰炎巧遇,可以是公園可以是大街,他們會手牽著手一起盪鞦韆、玩滑梯,做些無聊的惡作劇。

  也或許會調皮的爬上某顆大樹,坐在枝頭上,一邊眺望美好的風景,一邊絮絮叨叨著未來,讓夢想就像飛機劃過的雲彩,朝著遙遠的彼端無限延伸下去。

  這是褚冥漾想像過的童年,有冰炎存在的童年。

  即使那只是不靠譜的想像,誰又能保證就算他們擦肩而過,他一定認得出他來。

  但褚冥漾深信一定可以,緣份啊……總是很奇妙的東西,就像他相信高中生的他們既然合得來,小時候一定也合得來。

  無論對方是個多麼嚴肅安靜的小孩,他都有自信能夠對他伸出手,和他一起描繪童年的色彩。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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