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我進來了喔!」拉開大門,浩志對著空無一人的玄關意思意思喊了聲便脫掉鞋子踏入室內,很快就在臥房內找到倒臥在棉被堆上的半田,被褥仍維持早上折疊好的模樣,今天跟村民交換一輪回來戰利品們呈放射狀散落在周圍,讓他一拉開紙門就差點踩到蘋果滑倒,「嗚哇,這是怎麼回事?」

 

  早一步反應過來跨過圓滾滾的紅色果實,躺在旁邊的青椒據說就是連維持命脈的莖幹也一併被鋸斷的犧牲品。想起自家老爸一回家就縮在矮櫃旁,開始打電話將青椒是如何壯烈的失去生命以及到底是誰殺了它們這件大事透過話筒一個一個廣播出去。

 

  最後輪到自家電話響起時,正巧被他聽到半田是被美和家老爸灌醉之後才回家,本來已經洗好澡的他,不由分說馬上穿上脫鞋出門,髮尾甚至還殘留著未完全吹乾的水珠。

 

  幸好他來了。看著連棉被都不鋪就打算睡覺的人,浩志嘆了口氣,這個人雖然是很好的書法家,雖然是個看似能獨當一面的大人,事實上也的確年長他五歲,但是在生活起居上其實意外的需要人照顧。

 

  「阿浩,你怎麼來了?」半醉半醒間,半田察覺到屋內有其他人在,倒也沒多大驚慌,會這麼光明正大直接潛入他家的也就那幾個,眼前這個還是握有備鑰的人之一,「啊……是送什錦拌麵來給我嗎?不好意思,我剛剛在美和他家吃過了……你幫我放到冰箱吧,我明天再吃……」越講到後面,字句聽起來越像是含在嘴巴裡,整個糊在一起。

 

  「我知道。」連打電話到他家知會過不用送飯都不記得了,看來真的醉得不清,「老師,要睡就把床鋪好再睡,這樣會感冒。」

 

  「嗯……沒關係,我這樣就好……」絲毫沒有想爬起來的樣子,半田隨口應了聲,在朦朧間再度閉上眼睛。

 

  「真是的。」浩志認命的動手收拾起那些散了一地的青菜水果,要是放著不管,恐怕他明天看到的就是被壓爛的蔬果渣了,可能連榻榻米都會遭殃。

 

  把東西全都收到廚房放好,再回來時半田仍黏在棉被上,他抬起他的上半身小心的安置在懷裡,對對方渾身的酒氣毫不在意,熟稔的用單手把被褥攤開鋪好。

 

  「嗯……」半田低喃了聲再度轉醒,一睜眼就看到自己正趴在浩志的肩膀上,體溫跟環在身後的力道都熟悉得讓他安心,他也張開手臂抱住浩志的脖子。

 

  「來,老師,躺好。」順著半田的體重將人放在被單上躺好,欲抬起身時那雙纏在他頸項上的手卻沒有鬆開的打算,「老師?」浩志看著底下的人,半田也正瞧著他,一和他對上視線,隨即漾開一個他未曾見過的坦率笑容,瞬間奪去了他的心神。

 

  「老師,你……」不得不承認內心深處被牽起了一陣騷動,其實在半田剛抱住他時,他就多多少少有了感覺,但是馬上就提醒自己對方正處於酒醉狀態,用意志力把那些不該有的衝動壓回去。

 

  而半田卻一點也不懂他的苦心,任憑酒精在身體跟腦袋上作用,盡情展露心神鬆懈下來的可愛姿態,那是平常絕對看不到的光景。

 

  「阿浩,你聽我說……」漾著喜孜孜的笑容,半田只是迫不及待的想與人分享今天感動。

 

  他一股腦的把今天的遭遇說了一遍,即使浩志早就都從父親那聽來了,卻也不打斷,就維持著這個非常親暱的距離,聽戀人用充滿幸福的語調細數一路下來的收穫。

 

  「大家都是好人,如果我也種點什麼就好了,分送出去的話他們一定會很高興。」就如同他今天感受到的喜悅一樣,「阿浩,有什麼東西比較好種的嗎?」

 

  「這個嘛……」他本來想勸他連仙人掌都養不活的話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吧,後來想想反正他可以幫忙照顧,便認真思考了幾種容易生長的蔬果,「豆芽菜如何?」連小學生都能種了應該沒問題。

 

  「不要。」一秒駁回提議,半田換上生氣的表情道,「你忘了那些小鬼一見面就說我是豆芽菜嗎?」他指的是上次那幾個欺負奈留的鄰村小孩。

 

  「這跟那是兩回事吧……」就連喝醉了也沒忘記該記仇的部分啊?浩志無奈的笑道。

 

  「欸……浩志。」半田忽然認真的看著他,連稱呼也從暱稱換回本名。

 

  「嗯?」

 

  「你覺得幸福嗎?」

 

  「欸?」和髮色相異的眼睛愣了一下,雖說本來就不必跟酒醉的人認真,不過是怎麼突然轉到這種問題的?

 

  「因為我今天覺得好幸福,所以也想知道你幸不幸福。」

 

  和底下那雙就算盈滿醉意,卻仍專注的倒映出他身影的瞳孔對視,就算老師明天醒來就不記得了,他依然誠實的說出心底話,「幸福。」

 

  「認識老師之後,我每天都很幸福。」

 

  若是在平常,一聽到他講這種肉麻話,肯定早就大聲制止的人,眼珠子先是骨碌轉了一圈似是在消化,待終於理解後,滿足的嘿嘿笑了兩聲。

 

  「那麼老師呢?」浩志也趁機問了這個他同樣很想知道的問題,「我有帶給你幸福嗎?」

 

  你說遇到的村民都是好人很幸福,那麼在那其中有我嗎?年紀比你小的我除了學生生活之外沒有經過任何歷練,除了幫你煮飯打掃,僅僅能夠做到陪伴在你身邊的我,有給你幸福嗎?

 

  「有喔。」沒用多餘的時間思考,半田反設性給了最直接的答案,「你做的飯菜越來越好吃了。」

 

  「……老師,我說的不是這個。」仔細想想今天交換到的也都是食物,老師的幸福是以食物為基準嗎?

 

  嗯,好像是。

 

  「還有,」就在浩志準備放棄聽半田說出他想聽的答案時,半田繼續補了一句,「你雖然年紀比我小,可是很多事情都很可靠呢,有你在我就會很安心。」說到這邊又停了一下想了想,「以後也請多多指教。」

 

  聽到最後這句可以沿伸出各種意義的話語,再加上從前一句累積下來的感動,讓原本決定不對喝醉的人做任何事的浩志再也忍不住聚積起來的衝動。

 

  他俯下身,然後另一個人第一次如此順從而坦承的接受他的親吻。

 

  在溫暖的口腔內嚐到殘餘的酒香,晃眼間他產生自己好像也醉了的錯覺。

 

  半田知道自己正被吻著,浩志一向對他很溫柔,今晚似乎比平常還要熱烈了些,可是一樣很舒服,舒服到原本就積攢不少的睡意迅速襲來。

 

  浩志自然有注意到,在半田的手鬆開他的頸項時,他快了一步在碰到榻榻米前擋住。

 

  他替他蓋好棉被,又注視了那張溫潤的睡顏一會,離開前撥開額頭上的瀏海輕輕吻了吻。

 

  記憶倒回第一次遇到老師的情景,那是讓他停駐在半調子的人生終於又開始轉動的一天。

 

  就是從那天開始,待在這個人身旁的日子,每天都是幸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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